小说:村长儿子的终身大事
文/谢复根
01.
家根将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后,扯了一张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准备起身离开餐桌。
这时,坐在对面的一村之长父亲瓮声瓮气开口了:“坐下,我有话问你!”
家根一直怕父亲,乖乖地坐下了。
村长老婆见老公这种态度很是反感,说:“有什么事呀?好像要审犯人似地。”
村长瞪了老婆一眼:“没你的事!”随即对儿子,“我问你,你是不是最近在跟村里那个叫小钰的姑娘谈朋友?”
家根稍稍不满:“爸,怎么啦?”
村长提高了声音:“我问你话,是不是?”
家根低下头:“是。”
村长突然严厉道:“跟你说,不许跟她谈朋友!”
“为什么?”家根吃惊地抬起头。
村长说:“你不知道她爹是瘫子吗?”
家根说:“知道。”
村长说:“知道还要谈?”
家根嘟哝道:“我又不是跟她爸谈,是跟她谈。”
村长发怒了:“畜牲!你跟她谈,你将来用什么来养他老?”
家根说:“她不是还有哥吗?就是他哥不养,我和小钰就养不活他?”
村长父亲用蔑视的口气:“说得轻巧,就你那几个钱?养你自己都难,还养他老?”
这时,村长老婆插话了:“家根,你爸说的有道理,你还真不能跟小钰谈朋友。我知道这姑娘长得好看,人也不错,可你要是真娶了她,你这辈子也就休想过好日子了。”
家根不满地说母亲:“妈,你也这样说!”
村长说:“怎么,你妈说错了 ?告诉你,婚姻就是要求个般配,你和小钰,不配!”
家根知道村长老子的霸道,不敢回嘴,但脸上还是或多或少地透着一股子不服的表情。做娘的看在眼里:“家根,听你爸没错,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无疑,家根和小钰这件事最后黄了,而且黄的原因还不仅仅是村长老子反对,小钰的母亲和她那个瘫在床上的父亲也不同意。最后小钰辞了在乡办厂的工作,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走南闯北搞建筑的小包工头,那老男人上一年死了老婆,小钰做了他的续弦。
02.
村长和村长老婆也许对拆散儿子的恋爱有点内疚或者说也意识到儿子已经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于是,开始起劲地给儿子物色起对象。夫妻俩背着儿子比较了好几个姑娘,最后对其中一个表示满意,就跟儿子说了,要他和她见一面,如果也满意,就定下来。
不料,跟儿子一说,儿子说:“爸妈,我的事,你们别操心了,我已经自己找好了。这次保你们满意。”
村长和村长老婆都一愣:“有了,谁?”
儿子有点得意:“你们认识,是村西头的大菊。”说着看着父亲,“怎么样,爸,大菊的爸是货运公司开船的,挣工资,大菊和大菊妈都是养蚕能手,没有人吃闲饭吧?”
村长老婆率先表态:“嗯,这个差不多,要说这村里过日子舒服,除了我家就是大菊家了,家根,妈支持你。”
谁知,村长脸又拉长了:“我不同意!”
儿子不解了:“爸,你为什么总是不满意我找的女朋友?你总得说个理由。”
村长老子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没什么理由,当然,非要说理由,可以给你说一个,当年去货运公司的名额就是她老子把我顶了。这口气你老爸我一直出不来。”
儿子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耿耿于怀?”
村长老婆帮老公说:“这事说起来你爸还真气愤,当时的招工名额下来,说好是给你爸的,结果却被大菊爸顶了,为这,你爸差点和大菊她爸打起来哩。”
村长说:“听明白了吗?这就是原因。”
儿子说:“爸,这次我不能听你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要跟大菊好。”
村长说:“你敢?”
儿子硬着头皮顶:“你看我敢不敢?”
又令人想不到,这件事最后告知大菊父母,大菊父亲正好轮休在家,听了,没发表意见,出门去地里了,大菊母亲却是死活不同意。
大菊哭着问母亲:“妈,为什么呀?家根哪里不好了?”
大菊母亲说:“你不知道家根他爸是村里出了名的混蛋?”
大菊说:“混蛋?混蛋还能当村长?”
大菊母亲说:“当村长了就不是混蛋了?”
大菊觉得母亲似乎有难言之隐,又觉得母亲这理由说不服自己,就说:“妈,我不管家根他爸是不是混蛋,我是嫁给家根,要是嫁过去,跟他爸合不来,我们就单过。”
母亲说:“你一定要嫁过去,我就死给你看!”
大菊惊愕:“妈,你这是怎么啦?有你这样以死相逼女儿吗?”
母亲看硬的不行,就叹了口气,对女儿说:“你听我说了原因,你就明白了。”
于是,母女俩躲进卧室里说了半天话,最后要出来时,大菊也像母亲那样叹了口气说:“妈,这是命,我听你的,以后决不跟家根来往了。”
女大当嫁,不久,大菊嫁到了临近一个很有名的古镇,她的丈夫不错,是镇上一个会写会画的忠厚小伙子。
03.
家根两次恋爱两次失败,且失败得莫名其妙,就觉得窝囊极了:难道自己这辈子真的是打光棍的命?
俗话说,是树,总有鸟儿来栖,这时,一个叫爱英的姑娘闯进了他的生活里。
这爱英姑娘原本是有对象的,男的是外村一个跑运输的小伙子,人勤快,会挣钱。只是命太薄,一场车祸,抛开还未过门的未婚妻,一命呜呼了。
家根和爱英原本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不过,爱英从没有进入过家根的视线,原因倒不是爱英容貌不美人品欠佳,事实上,要是在这两点上给爱英打分,那么,她都应该在九十分以上。关键是爱英的父亲是前村长,当年因为挪用了村里的公款,被人举报,自觉无脸见人,用一根绳子将自己了结了。那时,爱英还只有六岁。有人多次劝爱英娘改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但不知为什么,她娘就是不肯再嫁,情愿守着这个没有男人的家,和女儿相依为命。
爱英没有进入家根的视线,但爱英一直把家根当做自己婚姻中最理想的人选,她见家根两次恋爱告吹,就主动发起了进攻。而家根呢,这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同一个村的,第一次发现,不管相貌还是人品,爱英都不输小钰和大菊,于是,立即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姑娘的爱情俘虏。
然而,天下的事就是这么怪,这次村长老子不反对,而他的老娘、村长老婆极力反对。
家根不解,问母亲:“妈,爸都答应了,你为什么倒要反对 了?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喜欢的姑娘,你都会承认她是你的儿媳妇?”
村长老婆被儿子问住了,良久,才说:“爱英克夫。”
家根“噗嗤”一声笑了:“妈,你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你怎么也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母亲说:“我不同意是为你俩好,你怎么不懂妈的一片苦心?”
儿子说:“苦心?妈,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不是为我好,你这是要毁你儿子我一辈子的幸福!”
母亲恼怒:“瞎说,哪有做娘的不为自己儿子好的?”
“妈,您这个说法太牵强了,说不服我!”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同意你和爱英好,哪怕你爸答应也没用!”
村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对老婆说:“常说我是一根筋,怎么今天你也一根筋了?”
村长老婆突然发威:“你不要插嘴!”还不甘心,又补了一句,“要不是你当年造的孽,会有今天的结果!”
村长冷冷讥刺老婆:“我造的孽?我造的孽我会同意?我看是你自己造的孽吧?”
村长老婆恼羞成怒,抓起放在案板边的菜刀要跟村长老公拼命。
村长想不到老婆反应这么大,赶紧逃了出来。村长老婆不肯罢休,还要追出去,家根一把拉住母亲,说:“妈!你今天过分了!”
村长老婆这才气咻咻坐到长凳上。
村长儿子的终身大事,村里人无疑都知道了,有些村里人看出了其中的奥妙,有些人则摸不着头脑,只能静等着事情的发展。
家根和爱英的恋爱,像下棋一般下成了一步死棋。
04.
突然,几天后,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村长的儿子家根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爱英。毫无疑问,这俩人是结伴私奔了。
私奔的原因,若干年后村里人才知道,俩人当年各自收到一封内容相同的信,关于信的内容,因为涉及隐私,这里不便全部透露,只说部分吧。
信里告知家根和爱英,你俩的恋爱不存在任何问题,但要想在村里办成终身大事显然已不可能了,建议俩人远走他乡。并说,如果俩人齐心合力,那么即便在外乡也能创造出他们想要的生活。
光阴似箭,十年一眨眼过去了。
这十年里,村里又发生了一些大事,家根当村长的父亲,因伙同他人贪污村里的征地拆迁补偿款,数额特别巨大 ,被法院二审后判处无期徒刑。家根的母亲则突发心梗,等救护车赶到,已无力回天了。
家根得知父母都出了大事,带着爱英和他们已经能打酱油的八岁儿子回来了。
他们先去了家根的岳母家、爱英的母亲那里。老人因为这些年一直得到女儿女婿的消息,心宽体胖,所以并不见老。
据说有人看到,家根一见岳母,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下,一是感谢岳母料理了母亲的后事,二是感谢岳母当年成全了他和爱英的婚姻。
然后,小夫妻俩又一起去了家根母亲的坟头,给她烧了好多纸钱。
第二天,俩人又坐上了飞驰的动车,去探望远在千里之外服刑的前村长父亲。
当昔日的“村长”见到儿子、媳妇和大孙子,一刹那,号啕大哭,要不是狱警及时劝阻,说不定还会当场昏厥过去。
最后,前村长对儿子说,他要说出当年他为什么两次阻止儿子终身大事的真相。并说,你娘当年骂我造孽骂得对。
家根摆摆手,说:“爸,你不用说了,都过去了。”
家根和爱英要离开了。离开时,他俩吩咐儿子:“海海,跟爷爷说再见。”
像是生离死别,当前村长听到大孙子说“爷爷再见”时,又一次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三天后,夫妻俩带着儿子回到了故乡的县城。但俩人没有马上回村里,而是去了离村子不远的镇上,他俩也没有去旅馆,而是去了一家刚翻修改造过的教工宿舍楼。那里,住着一位还没退休的男教师。
爱英管他叫“爸”,家根也管他叫“爸”,他俩的儿子管他叫“外公”。
家根说:“爸,再次感谢你当年的那封信,让我和爱英的关系没有了后顾之忧。”
爱英说:“爸,你还是跟我妈一起过吧,毕竟你俩是青梅竹马。”
已经到了知天命年龄的男老师笑笑,摇摇头:“不了,这样挺好,已经习惯了。”又说,“有你们叫我一声爸,有海海叫我一声外公,我这辈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女儿无奈:“爸,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你和我妈,明明是一家人,偏偏要进各自的门,真让人看不懂!”
父亲不答话,随手拉过在一旁翻看书本的外孙:“来,海海,让外公看看,你现在有多高了?”
END.
作者简介
谢复根,2020年起重新萌发写作念头后,已发小说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