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余烬小说的 秋蚂蚱丨《虚构的灰》的余烬——读戴冰未收入四篇
戴冰出了很多书。我也不知道是几本还是十几本。
他说他从未为一本小说集开过分享会,《虚构的灰》是第一次。看到这本书的书名,我第一意识就是:非白非黑的“灰”还需要虚构?我们生活在灰色地带,我们是行走的灰色动物,我们给这个世界的语言黑白轮值,语言汇集天空,落下来的雨雪声音是“灰”的喧嚣或暧昧······
曾几何时,我们却把世界划分成非白即黑,那样划分是为了斗争,为了活下去,一水的灰是我们的着装。后来,我们的身上有了色彩,人人都穿上了调色板和被打翻的调色板。绚丽的大街每次的大拐弯之后是复仇似的更加绚丽,我们的瞳仁都是一左一右的两颗猫眼彩玻弹珠,眼白布满欲望的红蛛网。只有少数人能看到:人群背后的阴影越拉越长,阳光下、路灯下的灰色疲惫地跟着我们,一如倔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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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冰不写没有影子的人,没有影子的人都很高大。作为一个在市井看到有人骂街有人修鞋都要咂摸全须全尾的作家,他的笔触都是在写这些被围困的灵魂。我迄今仍然在猜他的写作风格,但我认为,他不是布罗茨基、威塞尔、克里玛、瓦西里·格罗斯曼、库斯勒、米克洛什·哈拉兹蒂等以写没有影子的高大者的作家。
我喜欢我罗列的这些作家,这些作家的作品在他们自己的祖国通常都是不见天日的。我承认,我喜欢不让见天日的作品。
我没想到的是,人畜无害的戴冰也有不能收入到作品集的作品。
偷窥癖发作,我向他索要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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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的“三个小姑娘,一个叫小丽,一个叫小敏,还有一个叫小静”就吸引我。昆汀写《落水狗》剧本时,跳出来的三个章节分别就是《白先生》、《棕先生》和《金先生》。记者问:“有人无法理解《落水狗》中的幽默,你认为这是个问题吗?”昆汀的回答是:“无论如何,这部电影不可能适合所有人。我为自己拍摄了这部电影,欢迎所有人来看,但我不会傻到认为所有人都能接受。”
事实上,读完戴冰的《林中游戏》,我又看了两遍。和小说《虚构的灰》不同的是,这篇小说极其写实,作者写怀抱的死婴在一堆火的烘烤下脑门渗出汗珠时,没有惊慌,只有奇怪,只有对奇怪的奇怪解释。于是,我长舒一口气,接着,我不寒而栗。要经历多少绝望和冷漠才会让三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如此视若平常?
一堆没有仁的空壳瓜子在水面漂浮,一只给姑娘们温暖的打火机被扔进同一个池塘,几乎没有犹豫就沉入水底。
一次性打火机,一次性人生,在三个小姑娘一次“林中游戏”中,留下了“一次性”的灰色颜料,松针重新盖住了死婴,三个姑娘回归到了人群中。小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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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来说清楚戴冰小说的技巧和主题不是一件容易事,无论是正常到诡异的《虚构的灰》,还是写实如电影镜头语言的《林中游戏》。如果无力把自己牵扯进他的小说世界,我们便没有能力感受他给我们的光,和一般作家不同的是,他的光在拐弯尽头,我们必须走过长长的深灰隧道。分析这种“灰”与“光”的内在关系很难,也很无聊。等于解剖,一个有机的身体会被拆成一个个零件,铺在解剖台的自以为是的零件,和来自身体的似乎不是一个有机体。
这篇小说是深灰的,一个本来不该在青少年身上有的“深灰”。戴冰不是颜料制造商,他只是一个颜料的使用者。昆汀在回答暴力电影对现实暴力的影响时的反问:“只要没有解决问题,就是问题的一部分?”
昆汀的电影没有被禁,戴冰的《林中游戏》不能被收入他的书里,因为戴冰的小说不解决问题。
一个中年人试图找到历史,找到曾经的辉煌;一个荷尔蒙已经逃逸的老年人试图找到青春,找到救赎。两个人结伴而行,各自怀揣着梦想。
他们迷了路。事实上,路以清晰的叙述诱惑,再以毛细血管的分岔误导,最终,寻路的人只能以回到来时的起点来逃离路。
两个都是堕落的情人,一个用理性取代感性,另一个用感性来反思理性,结果必然是“迷路”。
小说中在吸毒和被强奸的选择中的自问自答可谓神来之笔。这种结尾,和加缪的《局外人》同样漂亮(漂亮是个漂亮的词),如果整篇小说行文再节省一些的话,那就太漂亮了。
每个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他和文字之间的书桌之欢的爱情结晶。水性杨花的文字,大多出自沾花惹草的作家。
无疑,戴冰的这篇小说只属于他自己。我曾议论过戴冰的诗。他的诗有着和日常中的他有着难以想象的两极差。一个人在生活中有多平和,他的内心就有多激荡。荒谬感来自于深刻的理性。这篇不让生活占上风而让美好永存的小说,使我相信,戴冰的写作未来,不可估量。
这篇小说的文字和情节是一架精密仪器内部的齿轮与轮轴的关系。文字因为精准而美丽,这是最难达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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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两个心仪对方的网友的关系“就像两头笨重而沉默的海兽,把与对方交集的可能性毫无保留地委托给了海底那些看不见的、缓慢而不可预测的暗流。”说初春“是个难熬的季节,冰雪融化,整座城市寒冷、肮脏,好像所有东西都必须在每年开始的这段时间彻底烂掉,一切才能重新开始。”等是隐喻。只有读完你才知道,这些“好像”最终指向了“命定”。
小说的结尾“穿鞋子”细节,让人惊叹于作者的技巧冷酷而用心之“险恶”。
好小说大多如此。
1921年,在杂志连载的小说《尤利西斯》在美国和英国遭禁,1922年,西尔维亚·毕奇小姐在法国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首次完整出版《尤利西斯》。然而直到20世纪30年代初,《尤利西斯》在美国、英国、爱尔兰等国仍然被列为禁书。在W·B·叶芝和T·S·艾略特等多位欧美知名作家的支持下,1933年12月6日纽约南区地方法庭的约翰·乌尔赛法官宣判《尤利西斯》尽管包含性描写但并非色情作品,次年1月《尤利西斯》在美国由兰登书屋出版。
戴冰这篇小说我没读懂,就像我读不懂《尤利西斯》一样。我想,这篇既不色情也不淫秽的“西装革履”的小说为何不能收入他的《虚构的灰》书中,一定不是如前三篇的深度“灰色”,而是因为他的深度“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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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一书出版当年,《纽约时报书评》就在5月28日刊登一篇书评。书评作者约瑟夫·柯林斯医生说,他敢打赌在一百个读《尤利西斯》的人中,不会超过十个人能读完,这十个人中,有一半会很吃力。
和《尤利西斯》不一样的是,戴冰这篇小说的文字是有意的,甚至是深思熟虑地形诸纸上,而不是如詹姆斯·乔伊斯将无意识心灵的产物移到纸上。一个经过意识形态的过滤,另一个则把作者人格完美呈现到作品里。
我能在戴冰的这篇小说行文中感受一些东西,但我无法知道这个东西的模样,就像小说中的“他从橱窗玻璃反射出来的那些模糊、残缺、相互重叠的街景影像里看到了他自己,也跟别的影像一样模糊和残缺”,我唯一能看清的是:“那根垂吊在他胸前的红色领带却异常清晰完整,就像那不是玻璃的映射,而是贴在玻璃上的实物。”
“贴在玻璃上的实物”是戴冰的野心。
一个作家如果没有内心的自由,就不会有野心。
-作家简介-
戴 冰
一九六八年生于贵州贵阳。
作品散见于《十月》《花城》《钟山》《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天涯》《山花》《星星》《杨子江》《野草》等刊物。有作品被《新华文摘》《散文海外版》《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选载。出版有小说集《我们远离奇迹》《心域钩沉》《双重经验》《惊虹》《戴冰中短篇小说自选集》《月的暗面》《虚构的灰》;诗歌集《尘世的鸟群》;长篇系列散文《声音的密纹》;散文集《不存在的分界》;学术随笔集《穿过博尔赫斯的阴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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